黎黎

南风不向南(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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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眉顺眼的老帐房坐在对面,说是来向二位主子报账。


  一间很上得了台面的南寒阁底下是数之不尽的物力流动,一项项支出收入都化成了账本上的数字。


  账房先生一项一项地将账讲给她们听,间或还要问一句两位小主人可有什么疑义,尹南风都是挥挥手就作罢,反而是尹新月偶尔能说出个一二——哪里与账本上有些许出入,哪里与时下物价似有不符。


  那帐房先生丝毫羞愧也无,还接着往下讲。


  一日的辰光就这么没了,到的后面,尹新月也跟尹南风一样沉默了。


  那帐房先生走的时候天都黑了,小葵领着人将灯一一打开,尹南风坐的倦了,这就起身锤了捶腰。


  “你是故意的?”


  尹新月的声音有些闷。


  尹南风却知道她是在问自己,答的也爽快:“是。”


  她是知道这一出报账的戏码是为着什么的。


  就跟一个人不记得学字的过程却认得出字一样,尹南风对尹家的一些‘风俗习惯’还是明了的。


  要做尹家的族长,必备的不是什么格外出色的心计、智谋,而是看账、听账的能力。


  换句话说,只有知道钱的走向,才能拨开重重的迷雾,看到桌面下的东西。


  这、是新月饭店乃至尹家立足的根本。


  今儿这位帐房先生,就是第一重考验。要是从明面上看,尹新月应该胜出了好大一截子,虽然她并不想赢。


  而南寒阁里,帐房先生撕下一层人皮面具,赫然是另一个人。


  一旁的架子上,平铺着‘尹横舟’的‘脸’。


  张副官从军营回来,才回到自己的房间,突然闻到红酒的味道。


  打开灯,尹南风就坐在窗台上,手边是一瓶已经空了一半的红酒。


  跟上次的迷离不同,灌了半瓶的她这一回清醒得很,至少张副官接收到的目光还很锐利。


  “你……怎么了?在我的房间干什么?”


  尹南风抬了抬下巴,张副官顺着她的目光,看见地上一堆东西。


  都是下墓的工具跟需要用的东西。


  张副官开始怀疑自己了,他明明记得这些东西他都‘收’得好好的,怎么自己的房间一丝不乱,它们却全出现在地上?


  还有,随便动人东西的是她,为什么心虚没底气的是他?!


  “你要下墓,所以,就顺着尹家人想把我送回北平?”尹南风晃荡着杯子里的红酒:“张日山,你凭什么替我做这个决定?”


  张副官绕开那堆东西,拿过了她手边的红酒,干净利索地扔进了垃圾桶:“我是张副官。”


  姓名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跟随着佛爷的副官。他以他为重,此心不改,此意不变。


  这一句话,已经是回答。


  尹南风眼睛里潋滟地跳跃着水光,倏尔一口饮尽了杯中剩余的红酒。


  酒有些多,她喝得有些急,一口下去被呛得胸腔生疼。


  可她偏要忍着,咳嗽要忍着,质问要忍着。


  来这里一次,她最后的宣泄也不过是在他面前将那玻璃高脚杯砸了个粉碎。


  尹南风是个很有自尊的人,张副官是这么认为的。


  他以为在自己那句话以后她会远离自己,会去北平,没想到第二天她就搬去了南寒阁。


  只要再多一天,就是中秋了。


  原本,他还以为能……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尹横舟对尹南风突兀的搬过来这件事不置可否,只是吩咐下去让人小心伺候。


  到了晚上,他才跟她同桌吃饭。


  “新月劝了你一天,我还以为你会跟她回去。”


  尹南风随意挑了一筷子土豆丝吃,很是无所谓:“我又不是因为她才搬过来的。”


  “你是想好了,真的要在南寒阁常住?”尹横舟喝了一杯酒。


  尹南风放下筷子,给他空了的酒杯斟满,抬眸道:“暂时是这样的。”


  尹横舟意有所指:“这边开业之后,我就会回北平。”


  尹南风点了点头:“不管是作为尹家族长,还是作为新月饭店的老板,都不适合离开北平太久。不过我想,你留在长沙的时间已经足够摸清张启山的底细,让你放心将新月留在这里了。”


  可惜了她倒的那杯酒,他是不会喝的了。


  ‘尹横舟’的脸被撕下一层,露出另一张脸来。


  两副面孔有五六分的相似,只是现在的这一张棱角分明,威势更甚。


  更配得上他那王者一般霸气的眼神。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的我?”尹家坐头一把交椅的尹江流运足了目力看眼前这个女孩子。


  她看起来比自己的女儿还要小,但就算自掩光芒也遮挡不住锋利气息。


  这是尹家当家人所特有的东西,也是尹江流从北平过来,第一眼看见她就知道她的确是做过尹家当家人的凭据。


  而她的回答也的确没有负他所望。


  “你看我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


  尹南风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而且,你真的很维护新月。”


  父爱这种东西,她觉得陌生,但还不至于认不出来。


  尹江流看着杯子里的酒,这应该算是她的示弱,但问题是,她对着自己退一步,是想在哪里进一步呢?


  她很快把答案给出来了。


  “我最近有些事情要准备,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尹江流目光复杂:“尹家、新月饭店,你怎么看?”


  “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尹南风无奈的笑:“我只要不傻,就不会主动去接,你何必担心这个?”


  一股无名火冲上尹江流的心尖尖,烧得他很是不痛快:“我尹家傲视天下的财富地位,你们一个个的就这么看不上眼?”


  尹新月是多好的苗子啊,稍加锤炼,这尹家第一位女家主的佳话一定能由他的女儿创造,那会让他比自己掌管尹家多年更加骄傲,谁知道这丫头跟这个才见面的兵头子跑了!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尹南风,家主一做就是十二年不止,由她来带领尹家,自己就是在这个位置上撑不住那也不至于闭不了眼,好么,这个眼光更差劲,看上的还是兵头子身边的副手,还一副我疯了才会做家主的样子……


  这一个个的小家伙是想做甚!


  尹南风笑了笑:“我就暂且称你一声叔父吧,叔父,你在这个位子上呆的时间只会比我更久,尹家的家主从来就不好做。历任家主退位,只有一条路,没有哪个不是熬干了心血、葬送了一生才能得那‘不负不愧’几个字。可你扪心自问,为了不负尹家,负了其他多少?为了不愧尹家,又愧对他人几何?”


  “就算不记得我的过去,可我知道,我不是那个能对除了尹家之外所有人事都狠下心的人……这一点,新月或许做得会比我好。”


  “注定了,我硬撑着待在这个位子上,不过是作茧自缚,一世煎熬。”


  两全之法,本就是世间少有,真正要避开悲剧,或许就是从一开始避开这个位置。


  这一晚,尹江流与她还说了什么,大概就是个迷了。


  中秋节这天尹新月一早就过来了。


  “你在的时候还不觉得,你这一走,我在那儿待着也变得不自在了。”大小姐恨恨地看着她:“你到底什么时候搬回去?”


  “我搬回去干什么?”尹南风好整以暇地看着尹新月放了一床的衣服给她挑选,“你这又是干什么?今天晚上认亲用的衣服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挑的那是什么呀?死气沉沉的,看着哪像个大好年华的漂亮姑娘该穿的?”尹新月拿了个抱枕就往她身上扔,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今天只有我们呢?大伯他可请了九门!咱们自家人面前你磕头认亲,转眼就要出去见人的!”


  要在长沙立足,做的又是古玩铺子,当然就要跟九门打交道。


  尹南风在听到九门的时候翻动书页的动作停了停,“九门都应下了?”


  尹新月笑得眼睛弯弯:“至少,张启山和齐八爷他们已经应下了。”


  最后,她还是勉为其难的用了尹新月给她选的衣服。


  认下一个爹,不是只靠磕三个头、奉一杯茶这么简单。


  真正的尹横舟坐在这里,交给了尹南风一件礼物。


  “我膝下没有亲生子女,老来得女,正是上天眷顾。”尹横舟是个很和气的人,亲自扶了尹南风起来,给她戴了一枚赤金镂空的指环:“你叫我一声父亲,我自然会做我该做的事,教养庇护,以余下半生照顾你。”


  尹家的权力地位都有明确的划分,三枚赤金指环就是象征,一枚在家主手里,另外两枚就由最受信任的心腹领受。


  这指环尹横舟自己有一枚,给尹南风的这一枚是他跟尹江流两兄弟费了好大功夫从另一个人那里取回来的。


  这份见面礼,真是太有心了。


  张副官看着跟在尹横舟身边的尹南风,妆容精致衣裳得体,单看那份落落大方,就已经不输尹新月。


  这样的她,会回到北平,做光芒四射的尹小姐,而不是跟着他提心吊胆的平庸女子。


  一堆贺礼里,尹南风看见了一盏灯笼。


  随手拿起来,做工不算顶顶出色,只是那灯面上写的一阕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霍锦惜在她旁边看了一眼,眼睛往下一看,没个落款,尹南风攥着灯座的手却用力到皮肉都泛了白。


  “中秋节却送一首元宵的词,不大应景吧?谁这么缺心眼做这样的事?”


  尹南风笑了笑,让人把这灯送到自己房间去,随口道:“谁知道呢,或许,是个自作聪明的吧。”


  她不想多说,霍锦惜就说回了正事:“说正经的,你手里压着这么一批绝顶货色,不跟相熟的佛爷、八爷或者九爷合作,怎么找了我?”


  尹南风将自己那两箱子‘私房’理了理,留了一半最好的做南寒阁的镇店之宝,另外的大方的给霍锦惜‘掌眼’,直说跟她做这南寒阁开业的第一笔买卖。


  “因为,我昨天做了个梦,”尹南风倚在栏杆上,跟她碰杯喝了一口酒:“梦里有个老不死的跟我说,饭、要一起吃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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